作者 / 王瑩 《電子產品世界》編輯

編者按：2018年5月14日，Imagination公司在京舉行了新聞發布會，上任兩個月的首席執行官李力游博士談了人工智能的機會及做芯片的體會。李博士是全球半導體產業聯盟(GSA)的主席，曾經擔任過多家本土芯片公司的老總，例如曾是展訊通信的董事長、總裁兼首席執行官。

看好GPU做人工智能的機會

　　問：您為何加入Imagination?

　　李力游：我在展訊十年了，時間已經足夠長了。重要的是，我對人工智能(AI)比較感興趣。我和英偉達的CEO(首席執行官)也交流過，英偉達是目前做人工智能最好的公司，從市值、技術、產品、系統軟件等方面都是如此。而Imagination和英偉達有一個共同點：都有超過25年的GPU經驗。

　　大約八、九年前，人工智能和神經元網絡起來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在Google工作的Andrew Ng(吳恩達)用GPU單元去做pet recognition(寵物識別)，例如去認貓認狗等，速度比原來快了一百多倍。GPU在這個意義上是相對比較自然的一種處理方式，但不是一種直接的處理方式。

　　Imagination的神經元網絡，無論從性能、功耗、面積(PPA)等，都比對手做得好，為什么?不是因為對人工智能感興趣，做了5年就做出來了，而是Imagination整個團隊有25年GPU的直接工作經驗，這點非常重要。如果我去做一個GPU公司的CEO，我可能還真不去了，我個人最感興趣的是通過GPU把人工智能做好。

Imagination Technologies新任首席執行官李力游博士

　　做人工智能，最重要的是把產品、系統和平臺做好。從這個意義上講，Imagination做得還是不錯的，這是吸引我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

　　問：您給Imagination制定的未來愿景是什么樣的?

　　李力游：做好GPU，在人工智能上給客戶帶來價值。

　　第一個目標：在GPU方面，希望可以幫助客戶往高端走，與高通直接競爭。實際上，Imagination在中低端現在做得已經非常好了，但中低端的競爭主要是打價格戰，手機上也越來越不好做。因此真正有能力的客戶還是希望往高端走，高通驍龍800系列到目前為止沒有競爭對手。

　　第二個目標：人工智能不是拿來單獨用的，無論是在手機、安防還是汽車，一定是有信號過來，這個信號往往是圖形或聲音信號，當圖形信號過來后，需要GPU和GPGPU(即GPU計算)處理，以識別目標，同時要加入各種各樣的智能因素。Imagination對這兩項技術都掌握，可把兩個組合在一起做成產品，以給客戶帶來價值。Imagination的技術優勢有三：第一表現力好，反應速度快;第二點更重要，功耗低;第三點，兩個在一起做，芯片(die)面積比對手做得好。

　　人工智能不僅僅是手機，還有汽車、安防、機器人、智慧城市、智能家居等等，這些都是全新的領域。Imagination是IP公司，新的領域可以帶來新的IP收入，最重要的就是，希望我們的IP可以給客戶帶來價值。

AI市場突破點

　　問：貴公司的AI突破重點是什么?

　　李力游：GPU的首要目標市場很自然是在手機里，人工智能也是在手機里面。現在關注較多的是兩個領域，汽車和安防。

　　我認為人工智能芯片比手機芯片還有潛力，因為未來大量地需要人工智能，最終會驅動對半導體芯片的需求，而且是人工智能加上其它功能芯片的需求。

　　問：通用AI芯片領域的市場大嗎?

　　李力游：其實所有人工智能都是針對專門的市場、產品或客戶來做。沒有一種通用的人工智能產品。

　　目前真正看哪個領域的量都還是較小的。做芯片的缺點是要求一定要量大，沒有比手機的芯片更大量的，例如需求量是1千片，做1千萬片還差不多!所以AI領域盡管看起來前景有多好，但是靜下心來看量還在起步階段。但這個領域會對半導體芯片的需求有很大的促進，而且這個領域的總量不會比手機芯片少，只是太分散了。所以我希望怎么把IP做好，因為無論是IP，還是將來的產品和系統，怎么能夠聰明地先把某一點做好，以后能夠發揮到其它地方去，是很重要的。

　　問：貴公司目前定位做設備端IP，以后會做云端嗎?

　　李力游：人工智能主要是訓練和推理。目前云端主要做訓練，英偉達等廠商在做。但在云端來做有兩個缺點，一是太貴，二是沒有辦法支持各種各樣的應用。我們對邊緣(edge)側很感興趣，因為在edge有大量的需求。

　　從長遠看，我還是希望把云端東西拉到邊緣來，希望在邊緣也能去訓練，而不僅僅是去做推理，而且也不是現在任何一個應用背后就有一個獨角獸或大量的初創公司支撐。因此，重要的是我們要把人工智能做到簡單化。這不是跟英偉達去PK(單挑)，而是我們要解決市場的需求，解決客戶的問題，給客戶帶來價值。

　　問：中國AI芯片市場的特點如何?

　　李力游：中國對人工智能的需求量非常大，無論是自動駕駛、智能家居、智慧城市還是安防等，而且中國市場要的非常急，“你現在就給我好不好?”這是一件好事情。但我還是強調要更多地把產品、芯片、系統認真做好，而不是強調開個發布會宣傳一下就成功了。現在宣傳的可能比做的更多。需要“老老實實做事，認認真真做人。”

AI芯片的挑戰

　　問：AI芯片目前的挑戰是什么?

　　李力游：人工智能的特點是跟應用結合起來做，不是簡單地只做一個神經元網絡。如果僅僅做簡單的神經元網絡，大學畢業生就能做到，當然能不能做得好，那就看本事了。因為神經元網絡不是特別復雜，算法在文章里都有，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在芯片領域實現它，軟件怎么去做，嵌入式系統如何有效地運行，如何把GPU、GPGPU及其它技術結合起來，作為一個產品來考慮。

　　問：應該如何用神經元網絡進行AI開發?

　　李力游：不要迷信神經元網絡，它是很傻的方法，現在強調得有點過了。神經元網絡之所以簡單，因為你不了解系統，你只知道輸入和輸出，因此使勁做它就有點過了。

　　現在神經元網絡包括過去的功能性邏輯都要進步，看起來你訓練它以后，80%~90%的東西照著做就行了，實際上這是懶人的編程方式，是因為你對系統不了解。

　　所以我經常跟客戶講，首先更多地要把系統搞清楚，訓練人工智能和神經元網絡應該是最后一步。因為把系統搞清楚就可以不用它了，就可以節省很多存儲和功耗等資源。但是如果系統無法了解、要求又太復雜了，例如如何去識別貓狗等，那就不太好做、就不得不用它了，這是正確的。以前去做或然率計算(probabilistic computing)，讓決策必須收斂在人工智能里面很重要。例如AlphaGo下圍棋，它擅長決策，是幾個選擇中做出一個選擇，收斂到最好的方法上。

　　目前的神經元網絡還是小孩級的階段，如果要真的做到人工智能可能還需要十年，現在不能說做神經元網絡就是真正的人工智能，這還相差很遠。可能有很多技術，在神經元網絡之外正在發生，現在神經元網絡和人工智能是兩回事，包括很多著名的專家都說沒到人工智能那一步。

　　問：有很多種方法實現神經元網絡，GPU的優勢是什么?

　　李力游：實現神經元網絡有多種方法，諸如ASIC、TPU、GPU等。考量因素主要有兩個，首先功耗、性能和面積(PPA)是最重要的。另外，怎樣在芯片中實現，不能拿了GPU抄了就來做神經元網絡。Imagination的工程師告訴我：不是用GPU做的，但是借鑒了很多GPU過去的方法。

　　相比之下，ASIC和TPU都不太靈活。GPU的靈活性較高。因此GPU可以用于自動駕駛和安防等應用范圍廣一些的領域。而ASIC、TPU在某一個指定范圍內做得很好，不一定在其它范圍都做得好。例如谷歌的AlphaGo下圍棋可以戰勝世界冠軍，但讓它去開門或做其他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做不了了。

　　Imagination的價值是除了非常好的GPU和人工智能之外，系統工程經驗也是很多獨角獸公司缺乏的，經驗是花錢犯錯誤積累出來的，中國古話講“沒有免費的午餐”、沒有真正能走的捷徑，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很多人希望像互聯網一樣快速成功。雖然一些領域有這種可能性，但是人工智能方面真的沒有，所以要靜下心來認認真真做事情。

Imagination對我們的啟示

　　問：您管理英國公司，從英國人身上學到了哪些東西?

　　李力游：我在英國一個最深的印象是，Imagination的英國工程師做GPU可以做20多年，還在那里做。我在展訊時曾強調農民文化，是為了和浮躁、快速致富或者沒有耐心的文化形成反差。反過來，在英國我不敢講“農民文化”，因為他們太靜了，我更多地和他們強調怎么去接近客戶，怎么更有野心。

　　我問過自己一個問題：為什么CPU在Cambridge、GPU在Kings Langley，CPU和GPU這兩項基礎技術都是在英國產生的?為什么不在硅谷呢?這也是我去Imagination的其它原因之一，我對此挺好奇。我在英國待了兩個月，得到的初步答案是那些人可以靜下心認真地做研發。如果諸位去Kings Langley，會發現那里特別安靜，不像國內很多大城市嘈雜、熱鬧，所以他們可以靜下心來。

　　心態真的很重要，能不能做好產品，跟領導人、工程師的心態有直接關系，這不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是幾年，甚至十幾年、二十年的事，我認為這點特別重要。

　　現在媒體上講很多東西，但是對于靜下心來認真做事情強調得相對少一些，可能大家更愿意看一些博眼球的內容。我認為真正的故事、真正的態度和真正需要的努力強調得太少，這個國家需要這些。如果不去講這些，反過來說，你怎么能把半導體做好，怎么能把IP做出來?所以，我在英國學到了很多東西，在這一點上，有時候硅谷都不一定比英國做得好。

　　在中國，現在大家著急要掌握自己的命運，想做出自己的東西，其實真正需要的是老老實實地靜下心來做事情。現在形成一種風氣，就是在PPT(演示文稿軟件)上開發產品，在發布會上解決客戶問題。要想解決客戶的問題，就得真正花時間來做產品，真正靜下心來認真地、長時間地搞，而不是說我明年要IPO(首次公開募股)，后年要成為億萬富翁，等等。

　　有人反問我，你為什么說你們的神經元網絡做得比別人好。我說“Imagination的工程師就是比別人厲害。”你有什么辦法?但是，為何這些厲害的人不在中國?不是我們的人不聰明，不是我們的教育水平不夠高，不是我們的環境不夠好，更不是我們沒有錢，為什么?我們的心態不好。

　　問：您覺得Imagination以前有什么短板?

　　李力游：缺點有兩個。一個是前兩年他們著急想出售公司，不好好做事情;第二是個文化上的問題，做研發的人就悶頭在那里做，不看市場，不看客戶;我對客戶，對市場比他們敏感，還把一個做客戶支持的人員提拔上來，讓他來關注PowerVR。為什么做這件事呢?我希望整個公司，包括我個人都以客戶為中心。我給他們也講任正非先生的話，任總說“你老婆的錢是在客戶那里，你去拿吧!”因此，要以客戶和市場為中心，而不是以研發為中心。